【血界。札雷】膽小鬼的形上學



→字數不小心大爆炸有點長
→某意義上甜度很高





雷歐納魯德.渥奇難得地想賴個床。

軟硬適中,舒適的雙人大床,棉被還有自己的體溫,暖呼呼的,真想讓人再睡個回籠覺啊。早晨的光線被落地窗的窗簾削減了力道,輕輕地落在床鋪上,那微微的光芒並不妨礙睡眠,反倒讓人覺得正被溫柔包裹著而更加昏昏欲睡。雷歐蹭了蹭枕頭,翻了個身,便又將自己埋進了夢鄉之中,反正鬧鐘也還沒響嘛。


但下一刻他便從床上彈了起來,瞬間驚醒。


這裡是哪裡!?

雷歐一早起床就陷入了空前的混亂。他緊張地抓著棉被觀察四周,這裡不是自己住慣的破舊小套房、也不是萊布拉的客室、更不是自己在加拿大的老家。雖然房間的布置風格完全是自己的喜好,採光良好,簡潔乾淨又不失居家溫暖──但那不是重點!


──我又被綁架了嗎!?

很快地得出一個意料中的結論,或者說是唯一的可能。但一時間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前一天到底做了些什麼才會碰到現在這種狀況,我不是打工回來洗完澡就睡了嗎!雷歐拉開棉被,總之先檢查身體。

手腳自由!

衣服完整!(至於是沒看過的衣服這點就先不要在意了)

沒有受傷!(但為什麼瘀青的位置不一樣了!)

至少在看的到的地方沒有奇怪的針孔!

索尼克也在!


……


咦?索尼克?

自己所飼養的音速猴索尼克,正坐在床上看著他。雷歐本想著難道連這小傢伙也跟著一起被綁架了嗎,就看到牠跳到了床頭櫃上自己拿水喝,似乎是非常習慣這環境了。

雷歐於是更加混亂了。

決定還是先走出房間再說,掃視看看有沒有能拿來防身用的東西,就在這時發現書桌上有張存在感莫名強烈的紙團。他走過去,戰戰兢兢地將紙攤開來,發現那是一份文件,斗大的標題就坐落在紙張的正上方。


「離婚協議書」


「……?」

還想著這樣的東西怎麼會在書桌上,往下一看,就被文件裡的兩個名字給震撼到瞪大了雙眼、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札布.雷夫洛,和雷歐納魯德.渥奇。


職場前輩,還有自己的名字,清清楚楚地簽在當事者雙方的簽署格裡。

那毫無疑問是他本人的字跡。至於札布……畢竟一起繳交報告書,並幫他修改錯字跟文法的次數也不少,札布的字跡姑且還是認得的……雖然比印象中還要端正些,但那確實是札布的字沒錯。


自己是什麼時候簽下這份文件的?

或者說,為什麼我要簽離婚協議書啊!?對象還是札布先生!?別說結婚了我們根本連交往都沒有!甚至連告白都沒有!我可完全沒印象我對他說過!他更不可能對我說!

雷歐覺得頭有點痛,這個早上無法理解的事實在是有點太多了,他完全跟不上狀況,就快要無法思考了。秉持著在黑路撒冷區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的原則,他開始試想被綁架以外的可能性。穿越時空?平行世界?又失去記憶了?還是說其實我還在作夢!?一定是在作夢吧!結婚?是那個札布.雷夫洛耶!怎麼可能嘛!

一想到這突然有些悲從中來,眼眶有些發熱。


窗外的光線隨著太陽升起位置又更高了些,照射到了書桌上,桌面邊緣一個小小的反光因此刺入了眼裡,雷歐靠過去一看,那是一枚戒指。拿起戒指,便在內圈發現一行清晰的文字。


「Z Love L Forever」


雷歐也在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其實也有著一樣的戒指。拔下手上的戒指看了看,果然在同樣的位置找到一模一樣的刻字,只是Z和L交換了位置。


離婚協議書,還有放在桌上的戒指。


雖然這早晨仍令人摸不朝頭緒,但至少雷歐非常明白現在心口的疼痛代表什麼意義。猶豫再三後,放下了應該是屬於那一人的戒指,並將剛剛拔下的戒指又戴回了自己手上。


然後賭氣似的把離婚協議書又揉回原本的紙團,丟進垃圾桶裡。




消毒水和雪茄的味道。

雷歐醒來的時候,注意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啊,是萊傑茲。

在黑路撒冷區住了幾年,總是因為各種原因受傷入院,幾乎是整個城市內的所有大小醫院都進過不少次。雖然不是什麼能自誇的事,但雷歐有把握能只從天花板就認出是哪間醫院。

大概是躺了太久,覺得手腳有些僵硬,有些艱難地坐起身後,才看到病床邊趴著一個人。啊,確實是有聞到呢,熟悉的雪茄氣味。札布似乎睡著了,可以聽到規律穩定的呼吸聲。怎麼受傷了?看到對方頭上纏了一圈繃帶,看著有些心疼,雷歐壓抑住想伸手摸摸他頭髮的心情,有好一陣子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人的睡顏。直到來巡房的露西亞娜醫師走進病房才終於讓他回過神來。


「雷歐君,你醒來了啊!」

露西亞娜跟往常一樣活力十足地打了招呼,雷歐正想是不是要提醒她小聲一些,剛剛還趴著的人已經慢慢地抬起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啊抱歉抱歉,吵到你了。」

「……沒事,結果如何。」


札布醒了後只瞥了雷歐一眼就不再看他,完全不像是來探病的人。這莫名出現的距離感讓雷歐覺得有些尷尬,只能閉著嘴巴聽他們的談話。


「嗯~完全找不到問題呢,傷口完全康復,沒有任何永久損傷,理應是不會留下後遺症的──簡單來說,原因不明。」

「……真的完全沒有辦法嗎?」

「你現在是在懷疑我們的努力嗎~」

「不、不是那樣……唉……」

「作為醫生,這時候能給你的也只有實話實說了。」

「……嗯。」


雷歐是第一次看到札布有那麼重的黑眼圈,難道在自己醒來前,他一直都睡不好嗎。眼看對話告一段落,雷歐總算有機會介入他們之間,按捺著帶有罪惡感的喜悅,開口詢問狀況。


「……札布先生,我為什麼會在醫院……」

聽到雷歐的聲音,札布轉過頭用帶著疲態的眼神看著他。雷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傻笑帶過。

「我只記得……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打工回家之後洗完澡就睡了,為什麼一醒來會在這裡啊?」


札布回頭看向露西亞娜,後者無奈地聳聳肩膀。看到她那樣子,札布只好搔搔頭,說道。


「你被發現倒在街道上。」

「欸……」

「頭部受了點傷,所以忘記一段時間內的事了。」

「啊……原來如此……」


難怪跟最後的記憶對不上呢。


這是第二次碰到失憶了,我跟失憶也太有緣了吧。不禁感嘆自己的災難體質,雷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雷歐睡得不是很安穩,斷斷續續的各種夢境,讓他輾轉難眠,雖然睡醒後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很悲傷,很寂寞的夢。因為當他完全恢復意識的時候,整張臉都哭花了,眼睛也被淚水長時間浸泡而紅腫不堪。


「札布先生。」


他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想開口呼喊這個名字,但理所當然的,被呼喊的人並不在。聲音有些乾啞,是因為哭太久嗎,想找點水喝,才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偌大的房間,雙人床,雖然不是熟悉的環境,卻有著熟悉的味道。早晨的光芒透過窗簾鑽了進來,是睡得晚了吧,光線明顯高了些,桌上有什麼東西被照射得閃閃發亮。

走了過去,看到是一枚戒指,底下壓著一張離婚協議書,寫了他和札布的名字。

他想也不想,就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原本在紙上的戒指,則滾到了地上。




最近實在太多事要忙,雷歐被逼到有些焦頭爛額。登記只是一瞬間的事,但退房、搬家、添購家具、帳戶管理等等,並不是簽個字就能解決的事。考慮到他的狀況,萊布拉最近給了比較多的休假讓他可以好好去處理。

雖然那麼忙碌,但雷歐並沒有向任何人抱怨。他很忙,卻忙得很愉快,忙得很充實,他甚至常常看著左手傻笑,然後被撞見的同居人嘲笑那表情有多愚蠢,接著兩人就會為此展開並非惡意的打打鬧鬧。

事情再多畢竟能一件一件慢慢去完成,比起這堆積如山的代辦事項,雷歐反而更煩惱要如何向妹妹開口說明這一切。


「就像米修拉當初那樣子說不就好了。」

「不不不,這是很慎重的事情,我要先好好想過開頭應該要先說什麼……當初米修拉她可是把我嚇得不輕啊,我不能隨隨便便就說了不然會嚇到她……」

「可是我已經跟她說了耶。」

「……你對米修拉說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歐抓住了札布的領子用力搖晃,這場景在一個月前才上演過一次。


「她還把電話拿給你們爸媽,所以我連爸媽都說了耶。」

「……你你你──」


搖晃領子的手硬生生中斷,雷歐絕望地放開手摀住了自己的臉,如果這裡有時光機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回到過去先對札布鄭重警告……雖然應該沒有用就是了,札布這性格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摀著臉的手被扳開,札布無視雷歐那一臉想哭的神情,湊上來親吻了他的額頭,然後是臉頰。


「等、等等,要做的話去房間……」

「……我只是想親一下還沒想到要做耶,原來你期待這樣的發展?」

來自雷歐的頭槌重重地粉碎了現場的氣氛。


嘟嚕嚕,兩個笨蛋按著自己的頭痛得不得了的時候,札布的電話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的是萊布拉的上司,來自史蒂芬.斯塔費茲的電話。

「打擾休假真不好意思,但前線人手有點不夠呢,札布你能馬上過來嗎?」

如果對象是番頭,那不存在詢問,而是命令,沒有同不同意,只有立刻照辦。札布又多咬了雷歐幾口惹得對方哇哇大叫,之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公寓。


但再見面卻是在醫院的急診室,而且還是以札布重傷的形式。

實在沒想到會在結婚才一個月就以配偶的身分辦理住院手續,雷歐百感交集。雖然是必須住院療養幾個星期的傷勢,但並沒有生命危險,沒過幾天札布就精神抖擻地要雷歐去幫他弄點垃圾食物來探病,雷歐當然不可能乖乖聽話,還故意包了只有生菜的subway,札布就跟他吵了起來。結果這一吵鬧被不知何時起就站在門口的K.K.全程目睹,對札布和雷歐訓了整整半小時的話。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喔。」

「啊?不留下來嗎?放任你親愛的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醫院?」

「我總得回去拿換洗衣服吧,而且醫院超難睡的。」

「無情的傢伙,快去快去。」

「這是對親愛的說話的態度嗎你。」

拌了點嘴後,雷歐就把東西收拾收拾,然後離開了。


札布的蘭美達送修了,所以緊急召集的時候借了雷歐的偉士牌,結果偉士牌卻被捲入而徹底成了廢鐵,害得雷歐只能走路回家。雖然現在住的地方跟以前比起來治安實在好太多,但畢竟是在夜晚行走,還是不免感到神經緊繃。


──如果札布先生在的話就讓人放心了呢。

那人總是這樣吊兒郎當的模樣,但作為護衛的責任心還是多少存在的,而且最近還從單純的護衛轉職了──想到這不禁有些臉熱,果然還是不敢置信啊。


──他的意思會不會是不想讓我一個人走夜路?

回想起離開醫院時的對話,如果是他的話確實不會將擔憂好好地說出口。自己的確很弱小,但被擔心成這樣實在有點太小瞧他了啊,雷歐嘆了口氣,如果札布先生再這樣戰戰兢兢的遲早會怕出病來──突然的,一個想法降臨了心頭。


──自己該不會從此成為札布的負擔了?


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不、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趕緊回家,甩了甩頭,又跨起步來,並加快了速度。可一旦思緒浮現,就沒辦法輕易地擺脫,雷歐幾乎是跑了起來,他試圖說服自己是走夜路的緊張感造成的,但一個又一個不好的念頭還是不停地飛過他的腦海。

──如果札布為了保護自己、像追逐幻之車輛那時一樣受傷了怎麼辦。

──如果自己成為了札布的弱點,有一天被拿來當作要脅的籌碼怎麼辦


──如果札布有一天對保護這樣弱小的自己感到厭煩了怎麼辦。


札布先生、札布先生、札布先生!

雷歐轉身,回頭朝醫院的方向盡力奔跑。為了不要讓自己胡思亂想,為了不要讓自己想這些,想見對方,想待在他身邊,想對他說這些話後被敲頭說「陰毛想太多了」,如此一來就能感到安心。


「啊!」

跑得太專心,不小心撞上了從路口走出來的人。


「對、對不起!我趕時間!真的很抱歉。」

「嗯?你看上去有點眼熟……?」

「……欸?」




走出兩人的公寓之後,札布牽著自己的手就沒放開過,手心的熱度穩穩地傳遞了過來,坐在機車後座的時候也被要求要抱著他的腰,靠在札布的背上,雷歐可以很清楚地聽到心跳的聲音,讓他不自覺地靠得更緊了些。


把車在其他地方放好,徒步走去萊布拉的途中,札布被女性搭訕了。居然不是札布去搭訕女性,雷歐為這突發事件驚訝了好久。知道在想什麼沒禮貌的事,札布粗暴地揉了他的頭。


「驚訝個屁,你以為我們都結婚多久了。」

「我只是對抗拒本能的札布先生感到佩服而已。」

「你小子越說越過分喔。」

「剛剛那女生完全就在札布先生的好球帶吧,我都已經在心裡跟自己打賭你一定會決定翹班跟過去了。」

「欸你到底把你親愛的當什麼。」

「垃圾。」

「陰毛不要仗著本大爺喜歡你就不會對你家暴喔,想被家暴嗎?啊?」

「言語暴力也是一種家暴吧!」

「好意思說啊!先傷害我幼小心靈的是誰!」

「我才差點被札布先生嚇死咧!」


在吵嘴的過程中,札布又被搭訕了,同樣也是一等一的美女。但大概是因為上班快遲到了,札布這次只伸出左手亮出戒指,表現出徹底拒絕的態度後,就拉著雷歐快步離開現場。連續目擊了兩次,到這程度雷歐實在有點在意了。


「札布先生以前有這麼受歡迎嗎?」

「老子從以前就是萬人迷啦。」

「常被情殺的萬人迷?」

「咳,嗯,好像有點感冒。」

不自然地假咳轉移了話題,但雷歐並不打算放過他。

「以前跟你在街上晃的時候都是看你被搧巴掌比較多耶,惡名昭彰到一堆女生看到你就皺眉頭耶,結果現在反過來是你被搭訕?還兩次?」

「呃……聽薇薇安說,好像是定下來之後反而風評變好了。」

「……」

「……你那什麼表情?」

「我只是在做好你外遇的心理準備。」

「才不會!你到底把你親愛的當什麼!」

「垃、」

這次還沒說完就被札布頭槌了,兩個笨蛋在大街上扶住自己的頭蹲著,引起了側目。


來到萊布拉的辦公室後,札布便一臉臭臉地從口袋掏了紙鈔給珍。

「銀猴子賭輸的錢都可以買好幾部新的偉士牌了,多謝你的貢獻讓我存款增加了不少呢,要不要考慮從林肯改成傑佛遜啊,這樣比較不會心痛喔。」

「囉嗦喔犬女。」

「你們賭什麼啊?」

雷歐詢問,回答問題的是傑特。

「賭雷歐君會不會把我家師兄踢下床鋪,順帶一提,這是一千四百連敗。」

「魚類不要亂爆料!」

「因為是整數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好了好了,閒聊就到此為止吧,今天會比較忙一點,少年今天還可以嗎?」

「欸、啊,沒事。」

還在心算一千四百份的林肯到底是多少錢,就突然被史蒂芬點名而終於讓他回過神來。

「可以喔,札布先生講的很清楚。」


聽到雷歐的回答,史蒂芬點了點頭,便開始今天的例行報告。進行任務分配時,雷歐果然跟札布被分在一起行動,雖然從以前就常常一同出任務,但這種刻意的感覺還是讓雷歐多少覺得有些彆扭。

史帝芬說的今天比較忙,是事情比較多,危險度並沒有說很高。但札布從頭到尾都沒讓雷歐離開自己的視線,就算有也不會太久,更不會距離太遠。等事情全部結束,回到辦公室之後也已經快要午夜了,看到雷歐因為累了整天而有點昏昏欲睡,札布便跟史蒂芬說報告書他會明天再寫,今天想先回去了。史帝芬本來還在考慮,因為所有人都留下來寫了,但一旁的克勞斯聽到後很乾脆地就說好,畢竟雷歐君的狀況比較特別嘛。番頭看老闆既然都說話了,也就同意了,其他人也不介意這點事。


但史蒂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所以叫住了札布。

「札布,上次跟你說的那件事考慮得怎樣?」

「……這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事。」

「好吧。」


將東西都收拾好之後,札布便牽起了雷歐的手離開辦公室。

「外面溼氣有點重,應該是快要下雨了,早點回去吧。」

「……」

「雷歐?」

「啊、喔。」

「怎麼了啊,今天看你常常在發呆?」

「……沒事啦,只是有點累了。」


看到札布一臉擔心的樣子,雷歐趕緊擺擺手表示沒問題。

「回家吧。」

「嗯。」




「你被發現倒在街道上。」

「欸……」

「頭部受了點傷,所以忘記一段時間內的事了。」

「啊……原來如此……」


難怪跟最後的記憶對不上呢。

……?

坐在病床上的雷歐,發現剛剛的對話有些不對勁。自己是剛剛才醒的,為什麼札布會那麼直接地說他忘記一段時間內的事了?明明都還沒問過話啊,要說也應該是「可能會忘記一段時間內的事」不是嗎?而且、更平常的情況,在發現自己說的記憶跟現況不合的時候,應該是問「為什麼你會不記得」才對吧。


「要我來說嗎?」

還沒能將疑問說出口,露西亞娜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先開口說道。但這句話顯然不是對雷歐說的,而是對札布。札布搖了搖頭,回應,由我來就好。露西亞娜聽了後便點了點頭,接著就離開了病房,讓兩人獨處。他們的對話讓雷歐一頭霧水,卻也不知道應該從哪邊問起。

等房門關上,札布便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雷歐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惶恐,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把手抽開避免兩人的互動太過親暱,畢竟一旦親暱自己就會胡思亂想。

「雷歐。」

札布輕輕喊了他的名字,眼神跟以往完全不同,雷歐不禁移開了視線,逃避似地看向了被握住的手。然後才注意到兩人左手的無名指上都帶著一樣的戒指。


「……?」

「雷歐,你冷靜聽我說。」

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札布便開口說道。




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雷歐從門後探出了頭仔細觀察。

門外是客廳,整理得很乾淨,但不論是杯子還是拖鞋,數量都不只一份,外觀看起來也不是訪客用的,因為都是成雙成對的設計……是自己跟,札布嗎?他甚至發現電視前面的遊樂器是自己的,主機邊緣有著明顯的刮痕,他記得很清楚,那是有一次跟札布在破公寓裡吵起來的時候,札布不小心把酒瓶掉到主機上面而傷到的,他當時還差點跟札布絕交。

索尼克將雷歐的頭頂當作踏板,越出了房間,被踩的人看到音速猴穩健地落在客廳的桌子上,腳邊放了一封署名給他的信件。


「……要開嗎?」

剛經歷了離婚協議書的震撼,雷歐對打開信件這件事有些卻步。但看到索尼克用前腳將那封信推向自己,終究是硬著頭皮將信件打開,拿出了裡邊的信紙,開始閱讀。




盯著垃圾桶裡的紙團發楞,雷歐要轉身的時候才注意到掉到地上的戒指。把戒指撿了起來,發現手上也有一樣的戒指。為什麼會哽咽,為什麼眼眶又熱了起來,好痛,胸口好痛,為什麼呢,什麼也不明白。

頭上突然多了份重量將他拉回了現實,伸手往上一摸,索尼克便跳了下來,雷歐看到小傢伙手上抓著正在震動的手機。刺耳的鈴聲闖進了耳裡,原來剛剛都沒意識到手機在響嗎?是來電而不是鬧鐘,雷歐急急忙忙地接起電話,是史蒂芬打來的。


「雷歐?剛起床嗎?」

「……史蒂芬先生,我現在、」

「在完全沒看過的地方吧?不用著急,你來辦公室,我們會好好跟你說。札布這傢伙,昨天在這裡哭了一整晚,叫他要留些便條給你也不肯。」

「什、麼?」

「……你也在哭?總之先過來吧,你不用擔心,你現在所在的地方很安全,東西也可以使用,自己找到鑰匙快點騎車過來吧。」


其實雷歐剛剛完全沒有害怕或擔心,明明是在和睡前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醒來的,但他就是不感到恐懼,實際上起床的時候佔據他較多的情緒,反而是痛苦和悲傷,雖然他並不明白原因。

──到辦公室就會知道了吧。

決定先不要想太多,用袖子擦了擦狼狽的臉,走出了房間。

客廳有許多熟悉的物品,電視櫃上還有滿滿的遊戲片,但現在不是在意那個的時候,雷歐找到浴室,洗了臉也刷了牙。回到臥室打開衣櫃想換衣服時看到了許多不屬於自己尺寸的衣服,他覺得他就是知道那是誰的,但他決定不要去想,找到適合自己的衣服後趕緊換上。

尋找鑰匙並不困難,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他總是把鑰匙放在桌上,如果是在加拿大的家裡,則會放在玄關的櫃子上。雷歐果然在玄關櫃上找到了一串鑰匙,上面有蘭美達的鑰匙和另一把沒看過的鑰匙,應該是大門的吧,還扣了兩組數字造型的鑰匙圈。走出門看到門牌號碼就是其中一組數字,坐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照著另一組數字找到了好好停在車格裡的蘭美達,他佩服著自己的適應力如此驚人。


來到了萊布拉的辦公室,一開門K.K.就撲了過來。

「小雷歐!」

「哇!」

站不穩差點就摔到了地上,但總算是撐住了腳步。

「啊啊戒指還戴著嗎……太好了……不要吵架啦……小札布昨天哭得超慘的……第一次看到他居然會在大家面前哭那麼慘……」

「K.K.小姐……」

那個,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K.K.,少年他都一臉茫然了,還是先跟他解釋吧。」

「嘖,冷血動物。」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被妳說成這樣!」


萊布拉的辦公室裡除了札布外,所有主要成員都到齊了。查覺到雷歐的視線在尋找著什麼,率先開口的人是珍。

「札布出門了喔,暫時還不會回來,你先聽我們說吧。」

點點頭,被K.K.半拖半拉之下在沙發上坐好,吉爾伯特在此時遞了一杯茶上來,雷歐道謝,聞了一下發現是能夠安穩心神的花茶,輕輕啜飲了幾口,便感覺到一早醒來就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我的記憶出了點問題,對吧。」

沒等到眾人說話,雷歐自己就先說出了他的猜測。果然看到大伙一個個都點了頭。

在黑路撒冷區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在沒看過的地方,索尼克卻怡然自得的模樣,雷歐很快就排除掉被綁架的可能。到處都是自己生活過的痕跡,想著會不會是穿越了時空呢,但來自史蒂芬的電話又如此清楚地了解他的狀況,所以也讓他排除掉了這項臆測。

剩下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他自己了。




「雷歐,你知道順行性失憶症吧。」

在寧靜的病房裡,札布握著雷歐的手,沉穩地說道,那肯定的態度完全不像在問話,雷歐總覺得札布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答案。他點點頭,關於這種失憶症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但過去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裡的女主角,就患有這種失憶症。

那,對方會在此刻提起這件事、就代表……




打開信封,拿出裡面的信紙,雷歐注意到信紙上的字跡是自己的。他倒吸一口氣,又拿起信封回去看了一下,才發現信封上給他的署名其實也是他自己的字。

坐到沙發上,他開始閱讀起信件的內容。


「給明天的我,這封信是在今天寫下的,我今天剛過26歲生日。我每天都要寫一封信給明天的自己,不可以重複使用,一定要每天重寫一封,這樣才能整理心情。以前的信都放在倉庫的紙箱裡,很多箱了,要照日期排好。

「我在21歲的時候因為不明原因得到了順行性失憶症,生病之前的事都還記得,但之後的事,只要睡醒就會忘記睡覺之前發生的事,換句話說,現在的我只有一天的記憶,跟以前看過的電影女主角的症狀一模一樣。所以除了寫信之外也要每天都寫日記,日記放在臥房的書桌上。

「除了順行性失憶症外,我也失去了生病前一個月左右的記憶,那一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就算再怎麼無法置信也仍然是事實,一,札布先生跟我求婚了而我答應了米修拉還很開心而我超級開心,二,我們馬上就買了房子並搬進去,就是現在這一間,三比較不重要,偉士牌它徹底報廢了,只剩下蘭美達可以騎。」




「……這些年,札布他每天早上都要重新跟你講一遍這些事,我們本來想他應該很快就會膩了,改用電影裡錄影的方式讓你起床的時候自己看過就好,但他沒有,居然持續做同樣的事持續了好幾年。」

「雖然在誇獎他這麼有恆心的時候回了句『因為聽這些事的雷歐哭哭的樣子太可愛了』,所以讓人對他那麼一點敬佩心也全都沒有了。」

「哈哈。」

聽到珍接著史蒂芬說了這段話,讓雷歐不禁笑出聲來。




「你騙人。」

聽了札布說的話後,雷歐搖著頭哭泣,不願意接受現實。而且他連札布求婚的事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夠忘記。

「那種電影情節般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我身上啊,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

「雷歐。」

爬上病床,札布抱住雷歐,輕輕摸著他的背安撫他。懷裡的人只能像溺水的人緊抓著那唯一的一根浮木一般,揪住了札布的衣服。

「不要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答應過你了。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就好。跟雷歐在一起相處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會忘記。」

「……嗯。」

該認真的時候絕對不會亂說話,雷歐決定相信札布對他做出的承諾。




「師兄他變了。」

傑特的外表讓人不太能看出他的表情,但聲音確實可以傳達情緒,雷歐聽得出來他現在是用非常誠懇的態度在說這話。

「他沉穩了很多,反而比以前還受歡迎,更讓人尊敬,甚至連女人緣都更好了,但師兄他沒有一次越線,他永遠都只看著雷歐君你。」

「……可是、」

那桌上那份離婚協議書是怎麼回事?


「昨天你們吵架了,內容是什麼我們並不清楚。」

K.K.摟住了雷歐的肩膀,已經是母親的她老是將萊布拉裡年紀較小的晚輩當作孩子般看待,但雷歐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昨天任務比較多,我們寫報告書寫到很晚,但你看起來很累了,寫到一半睡著的話醒來也會什麼都不記得,所以小札布便說想要先帶你回去,他之後再幫你補繳。冷血動物不同意,但小克勞小天使很爽快就答應了。」

「我沒有不同意只是在考慮吧!」

史蒂芬聽到一半發現不對勁。

「以前你不是常常幫他改報告書嗎?但後來因為你這種體質,所以小札布都只能自己寫了,甚至他有時還會幫你寫,所以他字體跟寫文章都進步不少喔。」

簡直令人無法相信比小學生還討厭寫字的那傢伙居然會乖乖寫報告。

「可是你們回去後一段時間,大概是清晨的時候吧,小札布竟然一個人跑回來了,全身被雨淋得溼答答的,直接就對腹黑說他要答應那件事,問他怎麼回事,他卻直接哭了起來,說被雷歐甩了。」

「欸。」


「好像是你說的,要離婚。」


「大笨蛋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要離開這個傷心地,硬是叫人刷了凌晨的機票馬上出發去新的任務地點,跟他說寫點東西留給你吧不然一早起來你陷入混亂怎麼辦,結果就對人大哭大鬧說什麼都寫不出來啦臭狗,嘖。」

珍的敘述非常地有畫面,札布鬧脾氣的模樣活靈活現地在腦海重演。

「他說你如果自然醒的話是八點,八點的時候打電話給你就好了,然後就哭著去機場了。」

史蒂芬打電話來的時間的確很剛好,雷歐醒來後沒多久電話就響了,札布確實完全掌握了他的生活作息。


「你們昨天吵了些什麼,我們也沒從他嘴裡問出來,雷歐你呢?」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知道早上起床的時候,很難過,很想見札布先生,明明連結婚這件事都不記得,卻在看到離婚協議書的時候,都沒去思考那是什麼東西就把它丟到了垃圾桶裡。


「可是你戒指還戴著喔。」

K.K.牽起了雷歐的左手。

「雖然你不記得了,但小雷歐一定也不想跟小札布分開吧?」

對於這個問題,雷歐能給予肯定的答覆。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跟札布在一起了,不記得兩人已經一同生活了好幾年了,但喜歡他的這份心情,並沒有忘記。


「昨天的事太多了,今天反而沒什麼事。」

史蒂芬說道:

「你就回家吧,回家好好讓自己沉澱一下,札布現在人還在飛機上所以不能撥電話給他,應該晚上就會到報到的地方了,那時候你再好好跟他說吧。」

「啊,等等,還有一件事。」

K.K.在史蒂芬說完話之後又繼續說道:

「小雷歐,你其實每天早上起床都會把小札布踢下床鋪,珍跟札布甚至為這件事情打賭,到昨天為止已經……已經……」

「一千四百連敗。」

「對對,一千四百連敗了。」

傑特把準確的數字接了下去。

「大概是四年,所以師兄已經連續四年一早就被雷歐君踢下床鋪了。」

「呃,好,那個啊,其實我問過小札布喔,如果不想被踢下床鋪的話,只要比你早一步醒來,離開床舖就好了嘛,但他說不要,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

雷歐搖了搖頭。

「因為他說,他希望你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啊啊、難怪。

醒來的時候會那麼難過,就是因為沒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雷歐回到家以後,找了一下,並沒有發現有任何訊息被留下來。如果真的要將那份離婚協議書交出去,總要先交代個前因後果,但他並沒有找到可以傳遞這樣訊息的東西。在去了一趟萊布拉,知道自己碰到什麼狀況之後,雷歐現在完全明白為什麼會找不到那樣的訊息了。


──昨天的我後悔了,但是又不能就這樣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因為已經傷害了札布先生,我必須面對自己的過錯才可以。

昨天的他想把決定權交給今天的他,看今天的他能不能在什麼事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決定。如果今天的他,並未對那張離婚協議書感到心痛,那自己喜歡札布的心情也不過就是這點程度而已。




「我對札布先生做了很過分的事,雖然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札布先生會一直記著,這樣是不公平的,所以我要每天的我都重新面對這件事。」




路上下了大雨,兩人都被淋得渾身溼透,為了避免感冒,回到家後立刻就一起洗了澡。走出浴室的時候,兩人的頭髮都還滴著水,雷歐想去找吹風機,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而愣在了原地。札布看起來早已習慣雷歐這種反應,逕自從桌子底下的小空間裡拿出了吹風機,將兩人的頭髮輪流吹乾。

回到臥室時,雷歐終於忍不住問了從剛剛就很在意的事。


「史蒂芬先生說要你考慮的是什麼事啊。」

「……我明天再告訴你好不好。」

「……札布先生,你知道這逃避的方式太粗糙了嗎?反正我明天就忘光了你就說啊。」

「不要預設這種事!如果明天你還記得我反而會比較高興咧。」

「所以要不要說啦。」


札布先前被史蒂夫詢問的時候,說了這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事。不是一個人能決定,代表會牽扯到周遭的人,那跟札布關係最親近的自己肯定脫不了干係吧,雷歐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思忖著此事,現在看到札布這態度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敢直視雷歐微微發光的眼睛,札布撇過頭去,但大概是史蒂芬那也給了要盡早答覆的壓力,札布終究是乖乖回答了雷歐的問題。


「……其實是牙狩提出了調度人力的需求。」

在邊境,發現了一名血界眷屬,但對象似乎不是好戰的類型,而是過著悠哉的隱居生活。但既然都發現了就不能置之不理,可是對方沒做什麼事的話主動出手不只麻煩也說不過去,所以希望能派一個在對方有動靜時可以立刻反應,但沒動靜的時候也能提出詳細報告的人員。

札布就被選上了。

如果是幾年前的他肯定不會被列為考慮對象,但這幾年札布的生活非常安定,也沒再鬧什麼事,戰鬥的技巧不用說,變得沉穩了的性格也很適合這種隱蔽的任務。


「這任務跟萊布拉平常的工作比起來,其實要來得安全很多,而且表現的好的話以後能獲得的資源也比較多,說穿了就是升遷。但是,你還要奪回小米修拉的眼睛,不能離開這裡,所以我不能帶你一起過去。可是要我丟你一個人自己過去那也不可能,所以就直接拒絕了。但本部那裡還是不死心,直到現在還在問,斯塔費茲先生礙於命令也只能一再問我,雖然他也很清楚我的答案。」

「……這件事你之前有找我商量過嗎?」

「……有。」

「……我說了什麼?」


札布又閉口不說話了,但雷歐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就算不記得,每天的他並沒有因此不同。札布一開始會想避免這個話題,肯定也是因為自己之前的回答讓他有所芥蒂吧。


「你就去吧,這不是好機會嗎?」

「……所以說了,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我成為了札布先生的負擔了吧。」


肩膀突然被握住,札布的眼神非常認真。

「雷歐,這種事不能亂說。」

「……我沒說錯吧,今天也是、札布先生因為顧慮我所以整天任務下來比平常還累不是嗎?至少在我有的記憶裡,我沒看你那麼累過!甚至還說要幫我寫報告?!」

「那無所謂,我又不在意、」

「我很在意啊!」

打斷了札布的話,一旦打開的開關要再關閉並不容易,接下來的內容雷歐幾乎是下意識滔滔不絕地就說了出口。

「跟我在一起難道不累嗎?每天都要注意那麼多事,一千四百連敗?幾乎整整四年都被我踢下床鋪欸,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卻連拿個吹風機給你都辦不到,還有什麼,走在路上就會有女生對你示好,她們跟我不一樣,又漂亮,又不用你這樣操心,要跟著你過去也可以,不像我要讓你顧慮那麼多──」

「我才不會累!我早就答應過你──」

「可是我不記得了啊!」

他大喊。

「你答應過我什麼,我全都不記得了啊!我也不記得我對札布先生說過什麼了啊!」


被這一吼,札布嘴巴開開合合了好幾次,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徹底的啞口無言。


「……原來你認為,只要你不記得就可以不算話嗎?」

沉默了幾分鐘,札布才終於擠出這些話。

「我說過,就算你不記得,我也不會忘記,我、」

「我不知道你說過是哪時候的事。」

「……你說過會相信我說的話。」

「我不記得我說過那些話。」


「都說成這樣了,還不覺得跟我說話很累嗎?」

「……雷歐──」

「札布先生、」


「我們離婚吧。」


說出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就像外面的雨水,嘩啦啦的聲響,喧囂,一點也不保留的刺進耳裡,直達內心,無處可逃。札布像是終於放棄與他爭辯,沉默下來,走向書桌,從抽屜拿出一張紙,放到桌面上。

那是一張離婚協議書。


「……札布先生原來早就做好準備了啊。」

壓抑著,注意不要被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札布小聲的說,這張是前幾天我們為同樣的事情吵架的時候你說要去拿的。

說完後,札布就默默地簽起字來,然後再將筆遞給他。雷歐則是毫不猶豫地簽下了名字。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能在那時候阻止你一個人回去。」

雷歐他不知道札布說的「那時候」是哪時候,但應該是自己開始變成這樣的那時候。


「……你的人生都被我毀了,是我把你禁錮在我身邊的。」

札布將手上的戒指取下,在書桌上放好。

「我把自由還給你。」


……不是的,真正被禁錮的人,失去自由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所以我才會說出這些違心之論,我不想因為我的自私而讓你的人生只能繞著我轉。即使我非常喜歡你,即使我知道你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不帶點半分虛言。

正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讓你永遠停留在這個地方。


似乎是一直在等雷歐說出挽留的話,札布站著一動也不動,但平日看起來容易隨波逐流的雷歐,其實固執起來非常驚人,越是在這種時候他就越堅持。畢竟,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也就不會毅然決然地為了妹妹來到這都市了吧。


「……這張由你交出去吧,我不想拿著它。」

「嗯。」

這是札布能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了,眼看雷歐還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回應,他終於再也無法忍受,跑出了家門,但即使在這種時候,也不忘把門鎖好。

雷歐注意到他並沒有帶傘出去,如果因為淋雨而感冒該怎麼辦?他一想到札布生病的樣子就覺得難過,但如果這時候追出去就功虧一簣了。


都塵埃落定了才想到要哭,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如果自己沒那麼弱小,如果自己不是這種麻煩的體質,就可以毫無罪惡感地待在札布身邊了吧。雷歐吸了吸鼻子,打算寫張便條提醒自己明天要把協議書交出去,畢竟一早醒來自己就會什麼都忘記了。

一想到這,就覺得自己實在狡猾,不管說了什麼,全都會在睡醒之後忘得一乾二淨,但札布卻會記得清清楚楚。

真的對札布先生做了很過分的事,就算從此被討厭也不能有怨言。

不知道哭了多久,等注意到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淚水弄得渾身溼透。必須再換一件才行,這樣想著,脫下了上衣,突然覺得一片雪白的肚皮有些違和,幾秒後,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勁。

沒有任何傷口。

……就算腦袋裡的記憶清除得乾乾淨淨,身體所留下的痕跡也不會輕易消失,反過來說,如果沒有半點痕跡就是已經不存在好一段時間了。雷歐又看了一下雙腳,還有整條手臂,果然在身上找不到一點瘀青。明明自己是那麼容易受傷的災難體質,現在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札布先生,真的好好地保護了他,待在他身邊,不讓他受一點傷,不讓他有任何委屈,即使他已經什麼也不記得了,答應過的承諾也從未違背。


「……札布先生。」


不想跟他分開。

真的不想跟他分開啊。

明明那麼愛他,明明那麼被愛著,卻還自作聰明地說出那種話。


雷歐終於後悔了,他立刻打電話給札布,但無論如何也接不通,怎麼辦?今天太累了,雷歐肯定自己沒過多久一定會睡著,這時候出門去萊布拉如果倒在路上就完了,不能再讓札布先生為自己擔心了,而且一旦睡著就會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會什麼都不記得了。


……真的很狡猾呢。

根據札布的說法,前幾天其實兩人也為了同樣的事爭吵過一次,這次札布會真的簽下去,應該也是因為前一次的經驗,讓札布以為雷歐是認真的,畢竟不同日子的雷歐都說了一樣的話。但前幾天的事,雷歐理所當然地並不記得。今天的事也一樣,只有札布會記得。

狡猾,罪惡感,明天看到了便條,就算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心情肯定也跟現在不一樣,今天做錯事的自己並沒有在今天就償還罪過,而是逃避似地交給明天的自己,這樣真的好嗎?

不,那都是自己。前幾天的自己跟今天的自己沒有不同,都深深地傷害了札布。想到這,雷歐決定對自己下一個賭注。

他想相信明天的自己。




「今天的我,起床看到那張紙之後覺得難過,把它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裡,戒指也戴了回去。

「希望明天的我也能做好這些事。

「萊布拉把我的上班時間往後調了一點,如果真的有事,史蒂芬先生會打電話來提醒。看完信後還有充裕的時間能打電話給札布先生,他說過任何時候都可以打給他。

「□信紙快用完了記得去買新的

 □睡前要寫日記

 □要寫給明天的自己的信

 □跟札布先生說過話

 □跟米修拉說過話

以上全部都做完了才能去睡覺。」


「20XX年5月14日」


看到一半就眼眶帶淚,雷歐抽泣著將信看完了。現在就想跟札布先生說話。趕緊拿起手機,撥出號碼,電話沒響幾聲就接通了,「雷歐。」啊啊,每次聽到他喊著自己的名字,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就會油然而生,「今天也請多指教吶。」好的,每天的我,都會抱著同樣的思念,撥出這些電話的。




從萊布拉的辦公室回到沒有人的公寓後,雷歐先打了電話給米修拉。但才說沒幾句,就被狠狠地罵了一頓。

「哥哥你好過分!札布先生很可憐耶!這時候就不要浪費時間打電話給我了!還不快跟札布先生道歉!」

「打、打電話給妳才不是浪費時間!」

「烏龜!這個烏龜!其實是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札布先生才決定先打給我吧!」

「嘎。」

不小心被說中了。

話說米修拉啊把騎士加上啊!是烏龜騎士不是嗎!只剩下烏龜的話一點騎士的成分都沒有了啊!這已經完全不留任何正面的意義了啊!


還想跟米修拉爭論訊息就被切斷了,雷歐只得硬著頭皮撥電話給札布。電話撥通了,但一直沒人接,就在要進入語音信箱前一刻,終於接通了,但對面卻靜悄悄地、一點聲音都沒有。

「……札、札布先生?」

「……雷歐?」


札布的聲音很小聲,而且聽起來有些畏畏縮縮,看樣子剛剛電話不是直到最後才聽到鈴聲,而是盯著螢幕看了很久才決定接通。這種時候開口的人一定要是自己才行,雷歐捏了自己的手背強打起精神,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喊。


「札布先生!」

「是!?」


被突如其來的音量嚇得不輕,連敬語都跑出來了。雷歐把握著大喊的氣勢,繼續說下去。


「不可以外遇!」

「……欸?」

「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

「……」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昨天真的、很對不起,那一定不是我的真心話,只是自以為是而已,今天早上我就把那張破紙給丟到垃圾桶裡了!」

「……」

「……札布先生,你在哭嗎?」

「才沒有!笨蛋!陰毛!咳、童貞國王!誰會哭啊!混蛋!」

「絕對哭了!還岔氣了!」

「你不也在哭嗎!」

「才、才沒有!嗚、」

「一定哭了啦!我每天早上都看你哭!你哭的聲音我還認不出來嗎!」

「啊啊啊不要說!」


完全無視國際話費驚人,兩人就這樣來來回回吵著沒營養的垃圾話吵了快半小時,直到兩邊都精疲力盡,才終於進入這通電話的正題。


「那個,畢竟已經答應調度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馬上就回去,至少要等個幾年吧。」

「嗯,我會一直等的,反正對我來說不過是明天的事。」

「……你跟米修拉果然是兄妹啊,你知道你自從得病之後,就開始跟她一樣會講這種冷笑話了嗎……」

「這樣啊,可是我完全不記得耶。」

「……」

「札布先生。」

「幹嘛。」


「雖然你現在沒戴戒指,但我想說的話都刻在戒指上了。」

「……我也是啊。」

「不可以因為沒戴戒指就裝成單身而外遇喔。」

「才不會咧,你才要小心不要被拐跑。」

「這點請札布先生不用擔心,因為只有札布先生才能拐跑我。」

「……欸、你。」

「怎麼。」

「你怎麼隔著電話就突然直率起來了,下次要不要試試電話play。」

「……好啊。」

「欸?」


趁著對面還沒反應過來,雷歐立刻把電話切掉,衝進浴室洗把臉讓自己冷靜一點。抬頭看向鏡子,不意外地滿臉通紅。羞愧地奔向臥室鑽進棉被裡,就像烏龜縮進龜殼裡一樣,但即使這樣做臉上的熱度也沒有降下來。

而在他所看不到的世界上的另一個角落,另一個人此刻正因為差不多的理由在沖著冷水澡。




信件的最末尾寫道,信紙不夠用了,今天要去買新的才行。雷歐在萊布拉的工作結束之後便騎著蘭美達到賣場去添貨。卻沒想到在那裡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啊!真是的~我怎麼忘了呢~」

「欸?」

突然一句極富特色的聲音響起,但雷歐並不是很在意,畢竟在黑路撒冷區本來就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嘛。但後來發現賣場的人都盯著自己看,雷歐才知道這聲音的對象是自己,他停下腳步四處張望,找尋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然後在看到對方的當下寒毛直豎,不好的回憶全都竄了出來,從腳底一路冷到頭頂。

當下立刻拔腿狂奔──但當然不可能逃過對方的魔掌,現在全身被捆得像條毛蟲攤在地上。至於其他顧客則是跑到一個也不剩,不知道有沒有人啟動警報?但各種意義上雷歐也不希望警備人員跑過來就是了,畢竟自己或許會在一陣混亂下被捲進去也說不一定。


「討厭!怎麼會看到人家就跑掉嘛,真是沒禮貌~」

──偏執王.雅莉基菈把雷歐當成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身上。

「是正常人都想要跑……」

「咦~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

救救我啊!札布先生、札布先生、札布先生──!


「難得人家好心要來解除你身上的咒術呢~」

「……什麼?」

「啊~都忘了你不會記得呢~等我一下下喔~」

說完,雅莉基菈就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把電鋸,雷歐一看到那肯定不是拿來鋸樹的電鋸便嚇得不顧形象拚命蠕動想逃離現場。

「吼!拿錯了!不是這個不是這個。」

生氣地把電鋸丟到旁邊,但雷歐才鬆了一口氣,就看到對方又拿出一根肯定不是拿來縫衣服的超大縫衣針。

「乖~不要動喔~」

「不不不!住手住手請妳住手請妳放過我──」


噗啾。




「嗯?你看上去有點眼熟……?」

「……欸?」

雷歐在認出對方的瞬間,心中大喊不妙,當下拔腿就跑──但當然不可能逃過對方的魔掌,現在全身被捆得像條毛蟲攤在地上,跟當年自己被綁到那輛怪物車輛時一模一樣。


「討厭!怎麼會看到人家就跑掉嘛,真是沒禮貌~」

──偏執王.雅莉基菈把雷歐當成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身上。

「是正常人都想要跑……」

「咦~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

救救我啊!札布先生、札布先生、札布先生──!


「難得人家好心想聽聽看你有什麼煩惱呢~」

「喔、喔……」

如果有煩惱也肯定是在煩惱要怎樣妳才肯放過我。


「所以說吧~你有什麼煩惱呢~」

「不,我沒有什麼煩惱……」

「才不是這樣吧~剛剛明明就那~樣地拔腿狂奔,還撞到人家,一定會有煩惱的啦~」

雖然被說中了但這跟要不要說是兩回事。


「啊!我知道了!根據少女的直覺,一定是戀愛的煩惱對吧~~」

……雖然應該是被說中了一半!


「啊,現在才看到你有戒指耶~結婚了嗎~」

「是……」

「結婚多久了~」

「一個月……」

「交往多久了~」

「呃,沒交往,是直接結婚……」

「居然~~好好喔~好浪漫喔~我也想跟達令結婚~如果不是萊布拉要妨礙我的話。」

雷歐並不想感覺到後半段語氣似乎突然降到了冰點以下。


「是不是煩惱親愛的會不會外遇呢~」

「……」雖然的確也會煩惱這件事啦。

「還是在煩惱親愛的其實沒有那麼愛自己呢~」

「……」雖然的確也真的在煩惱這件事啦……!

「啊!我知道了!是在煩惱晚上的事吧~哎啊~好害羞~」

「……」不,這倒是真的沒煩惱過。


「欸你都不回答我很無聊耶。」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地上的毛蟲被拉成了U字型。


「其實是有點在意是不是會給對方添麻煩……」

「嗯嗯!」

「老是給對方保護的話,會不會有天對方就膩了……」

「嗯嗯!」

「想著想著,就很不安,想見見對方,讓自己放心,所以才跑了起來……」

「嗯嗯!原來是自卑啊~」

一語中的。


「可是啊~我是這樣想的啦~如果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的話,才不會在意會不會添麻煩,也不會膩啦,反而會覺得,能夠依賴自己的感覺很棒吧~」

「啊……」

這樣說也確實沒錯呢,沒想到還真的是戀愛諮詢。

「雖然我也曾經真~的很在意達令的外表啦~」

收回前言,這傢伙根本沒說服力。


「好!我決定了!」

「欸?」

決定什麼?我怎麼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真正的愛情~是禁得起考驗的~」

雅莉基菈拿出了電鋸,雷歐嚇得在地板上拚命掙扎。啊拿錯了,看到她把電鋸丟到了一旁,但才放心卻又看到她又不知從哪變來一根超大縫衣針。


「如果讓你比現在還要更弱更弱更弱更弱~他還是對你不離不棄的話~就代表他是真的愛你,你就可以放心了呢!」

「欸。」

「對了對了!機會難得那就順便把存檔點給往前一點好了~」

「什麼存檔點?!妳在說什麼!!」

「乖~不要動喔~」

「不不不!住手住手請妳住手請妳放過我──」


噗啾。




「……」

「怎樣~」

「……我完全想起來了……」

當年自己居然是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而患上順行性失憶症……


「我看看我看看~哎啊戒指還戴在身上呢~過了幾年了啊,哇!居然已經五年了耶!真的是不離不棄耶~果然真愛是禁得起考驗的!」

「喔……」

「其實人家本來打算讓你這樣一年就好,可是不小心忘記了嘛~」

「喔……」

「要原諒人家喔。」

「是。」

小的絕對不敢跟您追究。


「啊、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問。」

「什麼什麼?」

「您說是咒術,可是我定期去醫院報到都沒檢查出來有這東西啊。」

我自己的眼睛也沒看到過。


「啊~那個啊~」

只見亞莉基菈將食指舉到嘴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呵呵笑了。

──是不能告知的技術吧……大概是穿越人類知識範疇的東西……

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但亞莉基菈或許是對施了咒術後卻忘了一乾二淨有億分之一過意不去,所以仍然奉送了一個情報。

她輕輕地用手指點了一下雷歐的後腦杓。

「在這裡喔。」

「……啊。」

神明的義眼大概看得到,但在這個位置的話那難怪連自己也看不到呢,那是不用兩面鏡子就沒辦法看到的地方。


「要繼續跟親愛的相親相愛喔~」

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偏執王就像一陣旋風般開開心心地離開了。或許是這個長達5年的愛情故事讓她很滿意吧。


「……」

仍然對自己已經擺脫了失憶症感到懷疑,但無論結果如何,也要明天才會知道了。




「欸,雷歐,跟我結婚吧。」


札布這話說得太過輕描淡寫,雷歐直到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札布先生,今天不是愚人節喔。」

「區區陰毛是不是太低估人類的智商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只要是會看日曆的人都知道。」

「請不要若無其事的貶低人!而且這時機不太對吧!!」


兩人正在雷歐的破公寓玩瑪莉歐賽車。


「我可是用心良苦為了不要讓你太緊張才精挑細選這時間的耶,童貞國的王子居然這麼不知好歹。」

「你少唬我!絕對是剛剛才想到的吧!這是什麼新整人的手法嗎?而且根本不會有人對求婚的對象這樣說話的吧!童貞國的王子是什麼!」

「原來你認為現在跟你說話的不是人。」


雷歐忍住了摔把手的衝動,因為把手是用他的錢買的。


「如果這場我贏了你就答應吧。」

「夠了喔,札布先生,開玩笑就適可而止吧。」

「我才沒開玩笑呢,我非常認真的要贏你喔。」

「不不不這絕對哪裡很奇怪。」


靜下心來扭動搖桿,總算是把打滑的過彎給扭轉成甩尾,雖然完全不把札布的話當真,但要是因為這種事動搖而輸掉的話,身為玩家的尊嚴也是無法接受的。

但最後十根手指還是贏不過血法。


「好,明天就去簽字吧。」

「這話題還要繼續嗎……」


全身無力,雷歐很清楚自己的煩躁感並不完全是因為玩笑,更不是因為輸了比賽。明天還有早班的打工,雷歐這樣說著,然後起身開始收拾起電視遊樂器。但正要走去浴室睡前盥洗時,札布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讓他一個失衡就倒在了自己的懷裡,或者說,是札布把他往懷裡拉。


「札布先、」

「雷歐。」


面對面,四目交接,和剛才開玩笑的語氣完全不同,明明只是喊了聲他的名字,雷歐就知道對方非常認真。


「我愛你。」

「……」


雷歐瞪大了雙眼,藍色的光芒在顫動。他對札布一直抱持著矛盾的心情,好喜歡他,真的好喜歡他,但自己絕對不是對方會考慮的對象。所以即使不是情人,只要能跟他繼續保持這種親密的距離,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他真的完全沒有想過,札布有一天會對他說這些話。

……好高興,但他不能接受,就算是兩情相悅,他也有說不的理由。他有不能得到幸福的理由。


「我、」

「米修拉也說好了。」

「……你對米修拉說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了關鍵字的雷歐瞬間跳腳,揪住了札布的領子大力搖晃。雖然他說不的理由確實是因為米修拉,但不是這種、才不是這種──


「我只跟她說我要追妳哥,如果妳哥要拿妳來當理由的話就讓我拿來賭他的嘴。」

上半身被雷歐抓得搖來晃去,連說話的聲音都跟著搖擺,札布難得地沒在雷歐做出這麼粗暴的反應時動手教訓他,只是平淡地說著話。


「吶,雷歐。」

抓住了雷歐的手腕,制止他繼續搖晃自己,兩人再度面對面,札布不給雷歐說話的機會就逕自說了下去。


「米修拉她說,如果哥哥為了她而不敢接受自己的幸福,她會生氣的,但我們都知道,你如果聽得下去一開始就不會來到黑路撒冷區了。」

「……」

「所以我不會說想要給你幸福這種話。」


放開了抓著手腕的手,改緊緊地抱住了懷裡身形不大的人,讓雙方的距離歸零,


「……我會保護你,幫助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

「……」

「奪回米修拉的眼睛,兩個人絕對比一個人要來得容易成功吧,雷歐、」

「札布先生。」


雷歐打斷了札布越說越快的話語。


「札布先生是為了米修拉嗎?」

「……不是。」


我只是想要一個,你願意讓我待在你身邊的理由。


「……」

聽到這種膽小鬼的答案,除了回抱住他還能怎麼辦呢。

我們兩個都是膽小鬼呢。




「欸你,昨天是故意在小雷歐面前問小札布的吧。」

在工作結束,大部分人都解散回去之後,原本也準備好要離開的K.K.,突然回頭向史帝芬問道。


「……嘛。」

被問的人笑得燦爛,但K.K.知道這傢伙只是皮笑肉不笑。不管什麼事,他一直都是看得最透徹的人,雖然非到必要不會出手,但一旦決定介入就會直取要害。K.K.說他冷血,也是對他這種不留分寸的做法感到不滿。


「因為他們兩個,有點太膽小了啊。」

看著已經空了的咖啡杯,史蒂芬緩緩說道:

「少年他一直都有點自卑,對他妹妹的事是這樣,對札布的事也是這樣。其實他可以對自己跟札布再更有信心一點。至於札布,也太低估少年了。」


昨天札布跟雷歐的爭吵中,雷歐有一件事倒是說對了。札布的人生已經完全繞著雷歐轉,沒有了自己的方向。對雷歐過度保護,什麼事情都要在掌握中,無法放開,連一刻都放心不下。帶著恐懼感,帶著罪惡感,帶著贖罪的心情,把雷歐納魯德.渥奇捧在手心上。

但這樣下去對兩人都不是好事。

太過依賴及太過讓人依賴,一旦頓失依靠,那該如何是好?


「其實雷歐納魯德君並沒有札布認為的那麼脆弱。」

原本在一旁安靜聽著他們說話的克勞斯,也在此時出聲了。

「他今天就靠著自己的力量面對這一切了。」


從一些線索就推敲出了自己的狀況。

只靠簡單的觀察就明白了各種物品所代表的訊息。

在完全未知的情況下仍然能遵循自己的本意,做出正確的決定。

雖然哭泣,但視線並沒有因此被眼淚模糊了方向,仍是向前邁進。


這些都是札布以前認為雷歐一個人絕對做不到的事。


「哼。」

K.K.雙手抱胸,對史蒂芬一臉鄙視。但既然沒再口出惡言,想必就是難得地認同他所說的話了吧。


「也幸好最後沒事,不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不要那麼可怕嘛……」

但該補的刀還是要補。




雷歐納魯德.渥奇醒來的時候,眼淚便撲簌簌地掉個不停。飼養的音速猴擔心的在旁邊繞來繞去,雷歐摸摸牠的小腦袋要牠放心,自己哭泣的理由並不是因為感到痛苦或悲傷。

他先撥了電話給米修拉,再來是萊布拉,最後是遠在地球另一端的人。








■Free Talk
標題的形上學在這邊說的是本體論(或稱存在論),存在主義
有興趣我懶得講到wiki→存在主義

標題的變遷,王的惡作劇→膽小鬼的告白→膽小鬼與健忘症→膽小鬼的形上學
嗯形上學是因為剛好哲學課本放在眼前覺得很適用所以就(ry

第一次嘗試用跳著敘述的寫作方式,寫的很開心
但看的人或許會很痛苦就先抱歉了(毫無反省之意
原本中間有一段是病症仍存的某一天LOVELOVE的故事,但考慮到整體性所以拿掉了,之後大概會當番外,也想寫雷歐痊癒之後跟札布LOVELOVE的故事總之就是要LOVELOVE

一開始是打算讓同人好夥伴大家的墮落王菲姆特大大來肇事逃逸,但後來覺得既然是愛情故事那偶爾有請戀愛中的少女雅莉基菈醬也不錯,最後寫出來的結果頗滿意,雅莉基菈醬敲口愛

最後附上時間軸,框號裡為本文內未出現但有側邊描寫到

【雷歐21歲】從信件裡提出的時間可得知
。札布求婚雷歐答應
。結婚後同居,札布重傷住院,雷歐在探病回去的路上碰到偏執王而患上順行性失憶症
。(倒在路上被發現,送進醫院甦醒後發現失去了一個月的記憶,再隔天發現雷歐患上順行性失憶症)
。札布傷都還沒好就陪雷歐去萊傑茲接受檢查,但沒檢查出問題

【雷歐25歲】從一千四百連敗及信件可估算出年紀
。(每天起床都會把札布踹下床)
。一千四百連敗
。回家後史蒂芬從中作梗因為札布的前途而爭吵,雷歐提出離婚。當晚札布離開HL,雷歐後悔,想考驗明天的自己
。早上起床看到離婚協議書把它揉爛丟進垃圾桶
。兩人電話內和好

【雷歐26歲】從信件裡的生日可得知
。早上起床看到離婚協議書把它揉爛丟進垃圾桶
。慣例打電話給札布
。去添購信紙的時候碰到偏執王而痊癒
。早上起床發現記憶沒有消失,一一打電話給其他人

另外,文中所提到的電影是→《50 First Dates》

留言

  1. 這篇世界好看的,天啊我怎麼能如此慧眼識英雄把你拉進坑裡(不要自誇),全程都超精彩!也很喜歡這個跳躍切換場景的方式,畫成漫畫應該超浪漫,但得出上中下三冊吧我猜XDD
    是說離婚協議書是每天都要被揉一次整整一年的摧殘哈哈哈XDDD

    那天你和我說就有想到應該是失憶捏他,結果發現是金魚腦(喂)捏他瞬間有種好虐喔的感覺,完全被兩人情緒影響都忘了開頭有一段寫到雷歐得病是那天出醫院回家拿衣物時遇到熟人XDDD
    結尾看到偏執王出場超開心的好嗎(#13王は魔法なことば
    HE怎麼可以這麼讚!!!!!

    整整四年一千四百次的賭輸,札布你省下來的錢都拿來貢獻給珍買酒惹呢……這篇的札布真的可愛溫柔又委屈啊,回來後雷歐一定要好好給他抱抱然後疼他疼幾十年到最後喔!!!
    傑特和珍的串場也可愛,然後K.K.一直在戳番頭(爆笑)

    順便說說,時間軸我覺得和緒理得很順,看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問題~
    以前大學時有上過哲概,自己也很喜歡形而上與存在論,有一陣子很喜歡把哲學話題往小說裡塞。另外哲學另一個共相與個體的話題之前也解決我從小到大的小疑問XD
    雖然這篇札布雷歐兩個都是膽小鬼,但當膽小鬼也有想要堅持的東西,總有一天這份心情也可以傳達給對方。雖然膽小卻信任著對方、信任自己對對方的感情,真心是太感動,請務必結……嗯好像已經結婚了。

    喜歡雖然失憶還是會喜歡上札布的雷歐,不過他應該失憶前就很喜歡,被這麼攻略不愛慘才奇怪;然後失憶後吐槽向妹妹的冷笑話傾斜這點也很可愛,前面明明氣氛很虐看他們拌嘴就不小心會笑出來。&看到尾段的瞬間安心感(合掌)同時我也放心了你應該很能接受三十年的結局哈哈XDDD

    最後雖然在賴上面叫過了,不過……求出本(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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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看著感想看到嘴角都會上揚(欸
      能喜歡真是太好了!其實有點擔心會不會覺得看的不順XD

      金魚腦捏他又虐又浪漫,一直很喜歡這類題材。在HL有那麼多小夥伴可以把那麼多題材都給合理化真是太好了(L:為什麼每次都要拿我當犧牲品!)
      寫得最開心的是偏執王那段,總覺得不管再怎麼虐的事只要請出13王就全部都可以HE了(然後這次會虐的元兇就是13王本人啊(爆

      札布因為不再花錢買茶買藥還有對女性獻殷勤(喂),雷歐定期去醫院檢查的開銷也不少(覺得HL應該是沒有醫療保險,保險公司會虧死吧誰敢開),所以薪水都有好好地規劃好好地存下來。跟珍打賭的花費雖然累積起來很驚人,但對生活是不致於造成影響(會造成影響的話珍也不會跟他賭就是了,畢竟札布的薪水不是只有他要用)
      番頭專門制屁孩,KK專門制番頭,這是一物剋一物(咦
      某意義上史蒂芬、珍跟索尼克比13王好用,很好推劇情,這篇索尼克小傢伙出了不少力(

      我最喜歡讓他們結婚了,比交往還喜歡
      而且一定要有戒指

      他確實是失憶前就愛慘札布惹(這點札布也是一樣),但不認為自己可以成為對象,在兩情相悅之後也不敢接受這份幸福,接受之後又怕哪一天可能會失去,就是這麼又膽小又自卑,可是喜歡他的這份心情又無法放棄
      札布在雷歐失去記憶之後自責,怕雷歐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又出事,也怕失去求婚記憶的雷歐會不接受他,雖然跟雷歐在一起過得很幸福也很充實,但總是有這個顧慮在,同樣也是膽小鬼,可是又不可能輕易放手
      就是兩個膽小鬼的故事,史蒂芬看不下去才給他搞了個激烈的化學反應……XD

      說到拌嘴,其實寫這篇最困難的地方就在要讓他們真的吵起來,這兩個屁孩怎麼炒聽起來都像在打情罵俏,要真的吵起來好困難啊……前前後後改了幾次總算是成功讓他們吵架(怎麼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超愛米修拉式冷笑話的,札布的心應該在淌血,但我不會反省的(Z:喂

      期待三十年的結局!!!店長糧超好吃!

      --出本……暫時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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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一開始看到場景跳躍時,也跟雷歐一樣懷疑是時空跳躍之類的,所以邊讀故事邊在腦中想將兩邊分類,結果多看幾段就混亂放棄了XD
    放棄分析繼續往下看才發現對題材可能會錯意w 開始投入不同時間軸的劇情,理解這小倆口的情況~
    雖然一開始搞錯閱讀法,但這種敘述方式很有趣,看得時候跟著雷歐推敲,偏執王很驚喜,索尼克的補助也很可愛,番頭的補刀
    很中意收尾的方式,輕輕的氣氛,卻非常滿足!
    結果不知道自己怎麼收尾ww 很喜歡這樣敘述的札雷兩人對感情的心態XD 謝謝和緒桑寫的文。(合掌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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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不用加桑我受寵若驚(((((( ;゚Д゚)))))謝謝你喜歡!
      讀者會產生混亂是預期的效果不用擔心(而且作者對此沒有任何反省之意(自重
      寫偏執王的時候超開心的,雅莉姬拉醬超可愛,索尼克是因為常常都忘記他的戲份所以寫這篇的時候就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加!結果就變成輔助小能手了!索尼克大大感謝您!番頭是推動劇情的好夥伴,番頭超全能的番頭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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